扎哈·哈迪德传

2016-09-26

本文作者罗恩-摩尔(Rowan Moore),系《卫报》建筑评论家。他曾经和扎哈-哈迪德一起工作。扎哈-哈迪德逝世之后,罗恩-摩尔撰文向这个天才的女性建筑师表示敬意。



一个建筑评论家先后不同的评论

1978年,在发行时间短暂的艺术杂志Viz的创刊号上,扎哈-哈迪德的影像出现在大都会建筑事务所(Office of Metropolitan Architecture)的合伙成员——两对建筑师-艺术家夫妇——雷姆-库哈斯(Rem Koolhaas)、玛德珑-弗里森多普(Madelon Vriesendorp)和伊利亚-增西利斯(Elia Zenghelis)、佐伊--增西利斯(Zoe Zenghelis)的旁边。

这篇报道的作者彼得-库克说:“这是个有影响力的和有争议的团队。他们发展都市建筑的变异形式,以高度的热情拥抱大都会的新环境。”

他说:“我讨厌在他们设计的建筑物里生活。我将远离它们的军营式的墙和监狱一样的房子。”

他说:“所以,如果这个建筑事务所开始工作,尽管我的偏见——我希望这种邪恶被保留;这种精神被保留。这种精神被变成可怕的、令人心烦意乱的肉体。”

几乎四十年以后,上述报道的同一个作者兼建筑师和建筑学教师彼得-库克(Peter Cook),为扎哈-哈迪德获得皇家建筑金质奖章写了赞扬文章。

这种赞美是不太中肯的:“无疑,她的工作是重要的。到现在的三十多年的时间里,她敢于去没有多少人敢于涉及的领域冒险。”

如果说艺术家保罗-克利(Paul Klee)为人行道划了一条线,那么,扎哈-哈迪德为一种虚拟的舞蹈设计了地面,然后将它折叠起来,让它适应进入太空的旅行。

我们这些有幸亲自看到在巴库的“阿利耶夫中心”(Heydar Aliyev Center)的人,肯定没有那样一种梦般的空间的整体想象。其巨大的内部坡道和标枪一样的光源,似乎都来自一个词汇,远远超出我们评估或解释的正常的建筑。

诚然,彼得-库克(Peter Cook)在第一种情况描述的是大都会建筑事务所这个团队的整体风格。在这个团队中,扎哈-哈迪德是年轻的晚辈。但这两种描述说明了扎哈-哈迪德有能力提出自己的独立见解,同时也不会表现出僭越的举动。

因为,在她身上和她的工作中,给人的感觉是,扎哈-哈迪德罕见表现出冷漠。

甚至那些批评她的人,有时也会选择一定角度,或采用迂回的办法。不像对待其他的人那样。

“香港之峰俱乐部”项目初露锋芒

扎哈-哈迪德出生于1950年10月31日,于2016年3月31日出人意料地很快逝世,享年65岁。她出名的时间几乎没有达到她的年龄的一半,然而,在建筑史上,她仍然有一个位置。

1982年至1983年,扎哈-哈迪德创作了她的竞争获胜设计“香港之峰俱乐部”(Peak)。这是一个有惊人的信心的、大胆的和有个性的项目。

这个项目由一系列的有角的平面组成,看不到支撑的柱子,改变了山地的地质状况,使其似乎变成了平面的几何体。

这个项目采用了扎哈-哈迪德喜欢的绘画的方式来表现,并且使香港这座拥挤的城市、景观和她的设计方案结合成一种单一的充满活力的、半抽象的创作。

扎哈-哈迪德这位年轻的建筑师(实际上,并非真正的建筑师,因为当进时她还没有获得她的专业资格)创造了一种非凡的,具有一致性和独创性的设计方法和表现方法。

“香港之峰俱乐部”项目被认为对俄罗斯的绘画和构成主义建筑有明显的继承关系,但也有不少是扎哈-哈迪德自己创造。并且,它正式开辟了其他许多建筑师一直在探索的建筑路径。

甚至那些批评她的人,有时也会采用有角度的或是盘旋的平面的设计方法。如果不是哈迪德,那就不会有这种方法。

“香港之峰俱乐部”项目出现在一个建筑业紧张不安的时候。当时,现代主义运动由于被觉察到的实际缺陷,建筑业整体处于一种“神经失常”和自我鞭挞的状况。

在英国,查尔斯王子(Prince Charles)即将成为新保守主义的有影响力的代言人。在伦敦的建筑联盟学院(AA),扎哈-哈迪德在那里学习,然后教书。在威尔士,时髦的做法是放弃建筑,转向农业。

“香港之峰俱乐部”项目是对那样一种不确定性的极好的忘却,主张代之以创造新的形式和空间的能量释放。它还表现了一种对都市生活的热爱,热爱城市的密度、活力和拥挤,扭转了早期现代主义者的旨趣。

例如,勒-柯布西耶(Le Corbusier)曾想用绿地的扩展,取代熙熙攘攘的街道。

“香港之峰俱乐部”项目,为一个新的国际化,而且多样化的世界提供了一种新的空间。在这个新的世界,旧的西方和东方的分层消失,而扎哈-哈迪德就置身于这个世界。
扎哈-哈迪德自己的教育是一种奇怪的组合。她上过巴格达的天主教学校;上过瑞士的一所女子寄宿学校;上过贝鲁特的美国大学(American University)和伦敦的建筑联盟学院(AA)。她的工作到达了从前的著名建筑未到达过的高度。

扎哈-哈迪德的公司以伦敦为基地,却常常在伦敦受挫折。他喜欢她去世的地方迈阿密;崇尚迈阿密的享乐性和现代性。

“香港之峰俱乐部”项目被取消了。在接下来的二十年里,扎哈-哈迪德成为从来没有建造任何东西的著名的建筑师。

但这种说法不完全正确。实际上,她为德国的维特拉(Vitra)家具公司设计了一个消防站;在柏林设计了一幢公寓楼和一些小的作品。她和另一家年轻的事务所组成的团队可能是满意的,但完成的这些建筑与她的雄心和名气不匹配。

众所周知,扎哈-哈迪德尽管两次赢得了竞争,却未能将她设计的加的夫湾(Cardiff Bay)歌剧院投入建设。

加的夫市的一些城市领导人简直不想要她设计的建筑——现在他们可能有点后悔。他们可能拥有这个世界著名建筑师的第一个重要作品。在改变城市形象的竞赛中,他们可能胜过有古根海姆博物馆的毕尔巴鄂(Bilbao)。但他们没有。

扎哈-哈迪德走向辉煌

在本世纪的第一个十年,扎哈-哈迪德的命运发生了改变。她掌握了明星建筑师的“标志性”建筑的理念;她的作品有独特的个性,并且不断趋于完美。

她的在伦敦克勒肯维尔的一所旧校舍的事务所,扩展到邻近的繁华的街区,他的雇员增加到几百人。

扎哈-哈迪德开始在阿塞拜疆和韩国设计文化项目;在卡塔尔设计一个世界杯体育场;在迈阿密设计一幢公寓;在马赛设计一幢大厦;在北京设计一个零售综合设施;在罗马设计一个现代艺术博物馆,在广州设设一个歌剧院;在俄罗斯设计设一个大人物的别墅。

扎哈-哈迪德在英国设计了一些被人们接受的,但不一定受广泛欢迎的项目。她在柯科迪(Kirkcaldy)建成了一个癌症中心;在格拉斯哥建成了一个运输博物馆;在牛津大学建成了一个图书馆;在南伦敦建成了一所学校;还有Sackler Gallery蛇形画廊和为伦敦2012年奥运会设计的Aquatics Centre水上运动中心。

她的设计风格从早期的锐角形式转变为复杂的曲线形式,然而强调动态空间,并且蔑视万有引力。

数字技术的发展,帮助了扎哈-哈迪德。在90年代,人们普遍认为她的复杂的设计和图像只是计算机起辅助作用,结果,她的设计被称为冷漠和呆板的。

事实上,一切都是手绘的,并且,她的办公室信息技术,只不过比一些Amstrad PCW 9512字处理器更先进。

在过去的几年里,扎哈-哈迪德和她的助手帕特里克-舒马赫(Patrik Schumacher)充分利用先进的软件构思和描述超出人的智力和手艺的形状。

人们对扎哈-哈迪德有争议

人们对扎哈-哈迪德的设计的争议并没有消失。她的新的东京奥运会体育场设计方案,由于成本过高而被取消。她的伦敦2012年奥运会Aquatics Centre水上运动中心设计方案,也一度因为成本问题,几乎被取消。

扎哈-哈迪德的设计的“阿利耶夫中心”(Heydar Aliyev Center),以阿塞拜疆前独裁者的名字命名,并且由阿利耶夫的儿子——现任的独裁者委托建设,这使扎哈-哈迪德受到与暴政同流合污的指责。她还由于损害北京的历史性街区受到批评。

去年九月,扎哈-哈迪德突然停止了BBC“今天”(Today)节目的采访。当时,主持人莎拉-蒙塔古(Sarah Montague)几次讯问有关方面对扎哈-哈迪德在卡塔尔体育场项目导致大量工人的死亡的不实指责。

扎哈-哈迪德最近对BBC“荒岛唱片”(Desert Island Discs)节目说,这些问题对她是“三重打击”。她说:“我是一个女人,这些问题,对一些人来说是一个问题,我是一个外国人,我做的工作不是他们所料想的那样不规范。”

扎哈-哈迪德和她的工作,对客户、建设者、她自己的雇员和对他们的最终用户提出的要求,有时达到不可能的程度。,坦承地说,当她没有减少不断上升的预算的指责的时候,会承认这一点。

她的理由是,建筑是为长时期考虑的,因此,对于某些独特的项目,值得花更多的钱。
当她的名声意味着客户不得不接受她自己的条件(或者接受她的条件,或者另找高明)时,她最终成功了。

这对她而言是一个核心的东西,这就是扎哈-哈迪德。她毫不妥协的行为比比皆是:

在伦敦的建筑联盟学院(AA)她对用松散的零钱支付费用表示不满。

一个感情丰富的女性

扎哈-哈迪德虽然在她的家乡伊拉克学会了驾车,但在英国,她被告之必须重新考驾照。在考驾照的第一课,她与她的指导者意见不合,就再也没考第二次。此后,她雇用了一个司机。

扎哈-哈迪德喜欢给员工和同事取绰号,如土豆(Potato)、幸运儿(Licky)、生手(RawMan)、克林顿(Clinton)等。她爱发脾气、大笑,在她的早些年代,还爱哭。

扎哈-哈迪德在建筑联盟学院的教师和以后的导师雷姆-库哈斯(Rem Koolhaas)说,她的眼泪像子弹,虽然没有落下来,但从她的眼睛射向你。

扎哈-哈迪德的容貌引人注目——富于曲线美的身体上方是一付强势的面孔:厚嘴唇、大鼻子和浓密的头发,而且,她想方设法使这些特征更突出。

扎哈-哈迪德她穿着紧身的、轮廓圆滑的黑色Miyake斗篷。玛德珑-弗里森多普(Madelon Vriesendorp)回忆和学生一道去莫斯科旅行的情况,很多人都跟在扎哈-哈迪德后面,都盯着她看,她就像是一团云。

玛德珑-弗里森多普说,扎哈-哈迪德当学生的时候很不自信,“她很害羞,不太坚强”,她把她的图画揉皱,撕碎后撒在地板上。

出于某种原因,扎哈-哈迪德喜欢在没有人的地方,将这些纸屑烧掉。玛德珑-弗里森多普说:“她局促不安。仿佛展示作品,就像在众人面前脱衣。”

玛德珑-弗里森多普说,在一些问题上,你越这样想,你就越是局促不安,雷姆-库哈斯和其他的人做出了很大的努力,使扎哈-哈迪德相信:实际上,她在这些方面是很不错的。

正如扎哈-哈迪德在BBC“荒岛唱片”(Desert Island Discs)节目里的说法,她明显的刚强,在某种程度上,是对这种羞怯的保护。

玛德珑-弗里森多普说,像其他人一样,扎哈-哈迪德是慷慨而热情的,“她是一个非常富于同情心的人”。

扎哈-哈迪德的“移情”能力很强,善解人意,讲信用。但当有人不履行他们的承诺时,令她难以置信地痛苦。

她从未有过自己的孩子,但她“总是担心别人和他们的家庭。孩子们都爱她。”

扎哈-哈迪德成为一颗独特的“行星”

除了建筑,扎哈-哈迪德有大量的爱好,超强的理解力和记忆力。如果她喜欢一部电影——例如午夜牛仔(Midnight Cowboy)或一段音乐,她会一遍又一遍地播放。并且,她记得美国演员理查德-基尔(Richard Gere)在《美国舞男》(America Gigolo)里的每一个动作。

在会见了喜欢建筑的美国演员布拉德-皮特(Brad Pitt)之后,扎哈-哈迪德喜欢他的男性之美。有时,她会模仿女演员凯瑟琳-塔特(Catherine Tate),说“我烦吗?”。

扎哈-哈迪德作为一个政治家的女儿,她有敏锐的政治意识。然而,她对她的母国的悲剧谈得比较少。她回忆说,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,伊拉克是一个比较开放和进步的国家。宗教关系不太重要,父母都希望女孩子成为专业人士。

玛德珑-弗里森多普认为,扎哈-哈迪德在风格上的转变——从有角度的形状到曲线形状,与一种情绪的变化相适应。从尖角形转变为曲线形和波浪形,更柔软和更流畅。

成功和褒奖使扎哈-哈迪德信心上升。但是,她也遇到名人的典型磨难:孤独、奉承、利用。

在建筑师和评论家中,我们中的一些人也认为,规模、预算和营销,与扎哈-哈迪德后期的工作失去平衡紧密相关。

在扎哈-哈迪德的工作中,在出于完全的自我中心目的,创造惊人的形式和她主张的创造公共空间和城市空间之间,总是有一种竞争。

其中,新的关系和释放活力将是可能的。例如,在某个歌剧院的听众和表演者,以及城市外面的过路人之间,

一些项目,像卡塔尔体育场看起来很像纯粹的、形式上的夸张。

即使如此,关于扎哈-哈迪德的最后一句话,应当是她在建筑联盟学院的导师雷姆-库哈斯的评价:扎哈-哈迪德在第四年和第五年期间的表现,就像一枚缓慢起飞的火箭,去描绘一条不断加速的轨迹。

现在,扎哈-哈迪德是一颗在自己独特的轨道上的行星。这种状态有它自己的奖励和困难:由于她的工作的艳丽和强度,关于她有一个传统的职业生涯的说法,将是不能相信的。

她把它归功于她在未来几年中提炼和发展的才华。”


图片说明:


1、扎哈-哈迪德在她设计的广州歌剧院


2、扎哈-哈迪德设计的位于阿塞拜疆巴库的“阿利耶夫中心”(2012)


3、复杂的曲线形式——扎哈-哈迪德设计的“乐家卫浴伦敦展厅”(Roca London Gallery,2011)


4、扎哈-哈迪德的容貌引人注目…


5、1978年,在发行时间短暂的艺术杂志Viz的创刊号上,扎哈-哈迪德的影像出现在大都会建筑事务所(Office of Metropolitan Architecture)的合伙成员——两对建筑师-艺术家夫妇——雷姆-库哈斯(Rem Koolhaas)、玛德珑-弗里森多普(Madelon Vriesendorp)和伊利亚-增西利斯(Elia Zenghelis)、佐伊--增西利斯(Zoe Zenghelis)的旁边。